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给我水喝,我是吴宓教授给我饭吃,我是吴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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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丨郭名高

吴宓崇尚古文。一次,胡适见到他,调侃道:“你们《学衡》派有什么阴谋?”吴宓说:“有。”胡适笑着问:“可得闻乎?”吴宓应道:“杀胡适。”

吴宓曾与沈有鼎,闻一多、钱穆四人同处一室。晚上,闻一多将灯放在座位上,开始研究《诗经》《楚辞》,每有新见解或新发现,必撰文成篇。是时,吴宓则为翌日的课程做准备,抄写笔记、纲要,或逐条写,或增加、合并,尔后,再用红笔加以勾勒。他每天起得最早,独自出门,于晨曦微露中将前夜所备条目反复诵读。待他人起床,吴宓已经回到宿舍。钱穆就此感慨/p>

余与雨僧相交有年,亦时闻他人道其平日之言行,然至是乃深识其人,诚有卓绝处。

吴宓手札

有一次,吴宓讲《文学与人生》,论及《红楼梦》,便将自己的情史作为反面教材,使“听者拥塞”。事后,他反复思量,以为不妥,就在日记中写道:“因畅述一己之感慨,及恋爱婚姻之意见,冀以爱情之理想灌输于诸生。而词意姿态未免狂放,有失检束,不异饮酒至醉云。”

吴宓钟爱《红楼梦》,认为此书乃古今第一,并自许为紫鹃,盖紫鹃呵护林黛玉最为纯粹。

联大对面开了一家牛肉面馆,名曰:“潇湘馆”。吴宓见后大怒,认为老板亵渎了林妹妹,竟然前去砸馆,还勒令对方尽快易。

他受邀为清华学生做讲演。演讲完毕,一学生当场发难,将吴宓戏弄一回。事后,吴宓反省道:“空疏虚浮,毫无预备,殊自愧惭。张仲述结束之词,颇含讥讪之意。宓深自悲苦。缘宓近兼理事务,大妨读书作文,学问日荒,实为大忧。即无外界之刺激,亦决当努力用功为学。勉之勉之,勿忘此日之苦痛也。”

吴宓与毛彦文在一家旅馆会面,二人相谈甚欢,未几,窗外倾盆大雨。天色已晚,俩人只好同处一室。吴宓对毛彦文说:“我反对《西厢记》的张生,我赞成《红楼梦》的宝玉,贾宝玉从不对林妹妹动手动脚。”是夜,二人同床而眠,吴宓谨遵“非礼勿动”的古训,将毛彦文照顾得体贴入微,极尽君子之风。

毛彦文另嫁他人后,吴宓心中悲苦,作诗四首,开篇即宣布:“吴宓苦爱毛彦文,三洲人士共知闻。”

毛彦文与吴宓

一次,他对姚文青说,单位领导因为他年老丧偶,力劝他与前妻陈心一复婚,女儿和陈心一也表示同意。姚文青听罢即言:“我等交往多年,于君婚姻问题,知君素志,始终未曾一提。今既承下问,余以为君年已高,即有采薪之忧。组织上纵有照顾,医院,终不若左右有人照应为善也。心一和令嫒既已同意,愿君行之勿疑。”孰料,吴宓闻言勃然大怒,喝斥姚文青道:“不料交往多年,竟出此言!倘复如是,当即绝交!”后来,吴宓写信具实告诉姚文青,他为何不愿意与陈心一复婚。吴宓抄《鹊桥仙·怀念海伦》一阕以表心志,词曰:“死埋长侧(邹兰芳),生离偶遇(陈心一),消息独君(毛彦文)全断。爱君深亦负君多,孰知晓吾情最恋?碧空难翥,黄泉奠适,此世何缘重见?天涯飘泊曼姝娘,望故国沧桑几换!”

晚年,吴宓的心里依旧装着毛彦文。《吴宓诗集》出版后,有学生借口了解诗中典故,追问每首诗的意思。每及情诗,吴宓多闭口无言,却拗不过学生再三追问,就如实相告,甚至连意中人的小名也和盘托出。尔后,他自觉失言,面若稚童干了愧心事,恐惶地直吐舌头。

“文革”期间,学生张致强去看他,途中买了几斤苹果略表心意。是时,吴宓住一间10平米的小屋,室内光线昏暗。他戴了顶睡帽,已经就寝。张致强进屋作了自我介绍,奉上苹果。吴宓见之甚是气愤,责问道:“你为什么要买水果来看我?我从来反对别人给我送礼!要买东西,我一个月退休工资元,要买多少东西?你们来请教我的学问嘛!”吴宓要求张致强将东西扔出去,否则,他拒绝接待这样的学生。

后来,二人往来频繁。吴宓问其如何治学,张致强应之以卡片法。吴宓听后强烈反对,他说:“用卡片,那是懒人的办法!用脑子记嘛!我从来反对用卡片!我从来不用卡片!”张致强不相信脑子有那么大的容量,惹得先生甚是不满。吴宓气愤地训斥道:“你不要来看我了!每次来,你都要惹我生气!我不要你来看我了!”

年,饱受折磨的吴宓回到了老家,听外甥女说某中学因为缺少英语教师而无法开设这门课,他着急地说:“他们为什么不请我啊?我还可以讲课。”

钱钟书、杨绛夫妇

钱钟书从清华大学外文系毕业前,冯友兰告诉他,学校想破格录取他留校攻读硕士学位。钱钟书拒绝了,他说:“整个清华,叶公超太懒,吴宓太笨,陈福田太俗!没有一个教授有资格充当钱某人的导师!”后来,有人将这话传给了吴宓。吴宓笑着说:“Mr.Qiαn的狂,并非孔雀亮屏般的个体炫耀,只是文人骨子里的一种高尚的傲慢,这没啥。”吴宓曾对学生说:“自古人才难得,出类拔萃、卓尔不群的人才尤其不易得。当今文史方面的杰出人才,在老一辈中要推陈寅恪,年轻一代中要推钱钟书。他们都是人中之龙,其余如你我,不过尔尔!”

吴宓在哈佛大学时结识了陈寅恪。二人相处日久,吴宓尤重其博学,曾放言:“合中西新旧各种学问而统论之,吾必以寅恪为全中国最博学之人。”

在陈寅恪的帮助和鼓励下,吴宓的学业愈发精进。

年,吴宓开始筹备清华国学院。他向校方推荐了陈寅恪,而教务长认为陈寅恪一无学位,二乏著作,不符合聘任条件。吴宓极力说服,未果。后来,他越过教务长,直接与校长曹云祥谈判,且以去留相要挟,乃成。

国民政府教育部授予吴宓“部聘教授”称号,有人劝其拒绝接受,吴宓未矛理睬。他觉得能与陈寅恪、汤用彤二教授同获此等殊荣,倍感欣慰。

陈寅恪

有一年年底,陈寅恪视网膜脱落,吴宓几乎天天去探望,甚至还借来张恨水的小说供其消磨时光。随后,他又托人购买黄芪、枸杞等药材给陈寅恪送去。

年八月,吴宓要去中山大学看望陈寅恪。陈寅恪复信相告途中注意事项,无微不至道:“兄带米票每日七两,可供两餐用,早晨弟当别购鸡蛋奉赠,或无问题。”孰料,此去火车晚点,吴宓到达陈家已经子夜。是时,陈寅恪已经双目失明,身体状况极差,即便如此,他还是不愿意去休息,一个人端坐客厅等待老友到来。

二人相聚五日,临别时,陈寅恪怕吴宓路费不足,硬塞给他一卷钱,并赋诗一首相赠,诗曰:“问疾宁辞蜀道难,相逢握手泪丸澜。暮年一晤非容易,应作生死离别看。”真是一语成谶,此后二人均遭浩劫,再无相见之日。

在清华上学时,吴宓曾与吴芳吉同学。

一次,四川同乡何鲁受美籍教师侮辱,激起学生公愤。吴芳吉被推为四川学生代表,与校方据理抗争。学校对此手段强硬,要将全班学生尽数开除,幸得教育总长范源濂从中斡旋,只要学生上交悔过书即可罢休。吴芳吉觉得自己无错,没有写悔过书,遂被开除。

吴宓手札

吴芳吉四处流浪,衣食皆成问题。吴宓得知后,带头捐款,募得40块大洋送去。而吴芳吉不知其来意,拒绝会面。吴宓只能在门前久候,待门刚打开,他急步跨入,留下大洋便走。

吴芳吉在西北大学任教时,正逢内战爆发。西安城被困八个月,他差点饿死。期间,吴芳吉与外界音书尽断。吴宓知道后,就独自负担起他一家六口的生活开销。

吴芳吉34岁时因病去逝。吴宓此后一直照顾他的家人,每月准时寄钱予以接济,数十年如一日,从未间断。

有一次,学生问吴宓与吴芳吉的关系。吴宓简单地说,在一次学潮中,他俩都要被开除,最后校长宣布愿意递交悔过书的留下,毕业后还可以留学美国。吴宓在日记中写道:“结果宓写了,如期出国深造,而芳吉拒绝悔过,回乡教书,清苦一生。”言罢,他为之唏嘘:“愧对友人,愧憾一生!”

吴宓留美期间,情欲正盛。他在日记中写道:“盖饮食男女,人之大欲。大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,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。夫情欲如河水,无所宣泄,则必泛滥溃决。”或因此故,当清华同学将其妹照片寄给吴宓,请他从留美学生中为之物色一夫婿。吴宓将照片拿给哈佛同学胡某看,对方挤出四个字:“小家碧玉”,此后再无下文。吴宓遂回信自荐,却遭斥责:“舍妹与兄彼此均不合宜,兄近日来函,思想甚多谬误,望速自检身心!”

这时,吴宓的同学介绍其姊给他认识,这就是陈心一。二人相处十余日,即结为夫妇。吴宓与陈心一生活八载,育有三女,后因毛彦文之故而离婚。

诚如毛彦文所言:“吴脑中似乎有一幻想的女子,这个女子要像他一样中英文俱佳,又要有很深的文学造诣,能与他唱和诗词,还要善于辞令,能在他的朋友、同事间周旋,能在他们当中谈古说今,这些都不是陈女士所专长,所以他们的婚姻终于破裂。”

吴宓活在自己的梦想里,他以为心中那个人就是毛彦文。

他的锲而不舍感动了毛彦文。俩人到了谈婚论嫁之际,吴宓却犹豫了。

吴宓赴欧洲访学、进修,结识了一位美国女生。他在日记中写道:“宓斜仰,而Hαrriet依宓身,首枕宓右胸,宓以两臂拥Hαrriet肩头,觉死于此亦乐。”二人曾有赴美之想,终因该女子与前男女重逢而终结。

如此以来,吴宓对毛彦文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。他在日记中写道:“我不爱彦,决不与彦结婚,且彦来欧有妨我对H之爱之进行;回可与贤(陈仰贤)晤谈,亦可广为物色选择合意之女子,故尤不欲此时将我自由之身为彦拘束。”

毛彦文嫁给了大她28岁的熊希龄。

毛彦文与熊希龄

吴宓知道后痛心疾首。此后,毛彦文就成了吴宓一辈子的痛。

“文革”期间,吴宓饱受摧残。他腿断之后,只能爬着要水喝、讨饭吃。一次,吴宓被困在工棚里,对着窗外大喊:“给我水喝,我是吴宓教授。给我饭吃,我是吴宓教授。”西南师院批斗“牛鬼蛇神”时,勒令他跪着。朋友操心他的身体,见四周无人,悄悄跑过去问他的状况,吴宓说:“跪着比站着舒服。”

吴宓对张致强讲:“‘文化大革命’,我最大的损失是我的日记完全丧失了。我从留学回国就开始记日记,每年一大本,到‘文化大革命’,已经写了四十多本。写的都是每天看书的心得体会、思考的问题、我的学术见解……是我最宝贵的东西。”吴宓若梦呓般地唠叨:“我留学过英、法、美等四个国家,我会几国外语。我已预测出我将在年7月1日这天死去,从今天起,我在世界上还能活天!”张致强听了,一时毛骨悚然,心里悲怆,却安慰道:“如果你的预测是准确的,那时如果我还在西农没有走,我一定来照料你,给你送行。”吴宓摇了摇头:“不!在那一天之前很长时间里,我已经昏迷不醒了。你们要抓紧时间来请教我学问!”

吴宓

吴宓在弥留之际,仍无法驱散“文革”给他造成的阴影。他绝望地喊道:“给我水喝,我是吴宓教授!给我饭吃,我是吴宓教授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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